作者：忆风
第一次把一部古龙先生的小说看完。那是不久前的事，是《天涯明月刀》。是第一部也是第一次，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正。谢谢！
（一）关于题目
天涯、明月、刀，三样表面毫不相关的事物，从而组织成一个故事。
三个词语，同时就是小说中的三条线索。
开篇是一个人的天涯，结尾是两个人的天涯，而中间则在一个人的天涯，和一群人的天涯，发生了一连串的故事。一个人的天涯，重叠着另一个人的天涯。一个人的故事，连接着另一个人的故事。明月当然是月，但同时也是一个人。天上的明月，笔锋一转便写成人间的明月，总觉得先生可以把语言运用得出神入化。刀，刀就在人的手中。刀当然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砍。刀是死的，但到了被人握在手中，刀就活了。
天涯。天涯是背景。
故事的楔子中写到天涯何方。在我的理解中，天涯，就是每一个江湖中人所存在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天涯，这里的出现的所有人发生的所有事叫江湖。这里用刀光剑影来演绎，用儿女情长来诠释。天涯远吗？不远。天涯近吗？不近。身在此山中，所以不识庐山真面目。
江湖中，没有人能走出天涯，更没有人能远离天涯。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怎么远离？
明月。明月是人。
这个人的名字很奇怪，叫做明月心。“明月本无心”，这句话多次在小说中出现。天上的明月固然无心，但明月是人，人又怎么会无心？明月心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所以，明月心一定有心，心里面还一定有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公子羽？公子羽又究竟是谁？
先生没有告诉我们，明月也没有告诉我们。
天上没有明月，人间也没有明月。明月到了哪里？消沉了？其实明月就在你心中，倘若你的心中没有明月这个人，怎么还会念着她？怎么还会在乎天上和人间有没有明月？
刀。刀是物。
剑可以杀人，刀也可以杀人。小说中出现过飞刀，当然，不是小李探花的飞刀，而是四无公子的飞刀。飞刀快，这不是重点，这只能从侧面衬托出单刀的快。傅红雪手中拿的，就是天下第一快刀。
傅红雪的刀是最普通的刀，遇上坚硬的东西，刀刃同样会卷曲。但却又是最奇特的刀，它比任何武器都快，就连杀人，死人也可以看到自己身体分开的情景。
是刀上有鬼吗？还是傅红雪的心里有鬼？这鬼，是恶鬼，还是善鬼？
先生的经历比我们丰富，相信也比我们曲折。这些使得他的思想奇特，从而使得他的文字奇特。关于《天》，今后还会多多拜读。
（二）关于傅红雪（仅为个人观点）
傅红雪很孤独。就连和很多很多人在一起，他都是孤独的。
孤独的，是一颗心。
他没有朋友，也不愿意交朋友。
孤独不需要理由。一个孤独的人，尽管满口都是“朋友”，其实他心里根本没有把任何人当成朋友。
傅红雪如果有朋友，那么就是他的刀。他有一把刀，象征死亡的刀。
刀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刀被他握在手中，便成了活的。
傅红雪有多少女人？
也许有很多，但真正只有两个：一个是死去的翠浓，另一个是活着的周婷。
还有么？
如果还有，只能是明月心。
卓玉贞算不算？
卓玉贞不算。
翠浓骗过他，卓玉贞也骗过他。为什么翠浓算一个而卓玉贞不算？
因为翠浓是第一个欺骗他的人，而卓玉贞不是。第一个从来就最有地位，而且，后来有人做了相同的事，只是另那个人在心里面更加清晰，记忆更加深刻。
周婷呢？
傅红雪的未来，是周婷。他不仅仅是感激不仅仅是怜悯，而是彼此的惺惺相惜。没有人明白他，只有周婷。虽然周婷没有真正了解他但是起码她用心去体会。周婷很爱他，她宁愿出卖自己去满足他——仅仅是一瓶酒，只为他要喝酒。
傅红雪有没有曾经爱过？如果有，他爱过谁？
翠浓，卓玉贞。
明月心救过他，他为什么不爱明月而爱两个欺骗他的女人？
只能说傅红雪很爱翠浓，他太爱她，所以才会被她所骗，才会在自己的心头深深地烙着昔日的记忆。他不能接受明月心，因为他爱着翠浓。他的心里有明月心，他会对明月心感激，会对明月心愧疚，但是他不爱明月心。
卓玉贞呢？准确来说，应该问倪平，他为什么爱过倪平？
有爱才会有恨，他杀了倪平因为他狠倪平；他恨倪平只因为他爱过倪平。也许他已经习惯被骗，但他恨倪平用两个婴儿的生命来骗取他的信任。他也恨燕南飞和明月心因为自己和倪平而“死”。
傅红雪无疑是顽强的，在杀人杀疯了的时候，在将要把自己也杀掉的时候，他顿悟了生命的真谛。“一个人既然生下来，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安心。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经不起打击的懦夫，才会用死来做解脱。活着并不是耻辱，死才是。”
江湖中，死不能解决问题。
（三）关于明月心（个人观点）
明月心是公子羽的女人，永远属于公子羽，只属于公子羽。
明月心说她是唐蓝，但是没有人称她做唐蓝；明月心说她是卓夫人，傅红雪就称她卓夫人。
她到底是谁？唐蓝在离开唐门的时候已经消失；明月心在石室中已经死去；剩下的，只有卓夫人——公子羽的女人。
明月本无心。但是在她的心中，有公子羽，那是真正的公子羽，唯一的公子羽，永远没有人能替代。
是谁？燕南飞？是傅红雪。
但是明月心也知道，她在傅红雪的心中，永远是个影子，而且是个阴影。她恨自己拥有一张与那个女人惊人相似的脸，她也恨那个女人给傅红雪如此深的痛苦。
从她第一次见到傅红雪，就喜欢上他了么？从她和燕南飞定计开始，就喜欢上他了么？
明月心要替公子羽打败傅红雪，但是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却爱上了这个人。这是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在她令他意志消沉，令他欢娱无力的时候，她以为傅红雪就这样败下来。然而她错了，因为她因此而救了傅红雪。
其实根本没有明月心这个人，明月无心，何必寻月？
明月心对傅红雪又爱又恨，恨他心中没有明月。
傅红雪的心中真的没有明月？
有，因为他的心未死。只要心还未死，明月就在心里。但是他的明月，永远不是明月心。
（四）关于燕南飞和公子羽
小说的开篇就写燕南飞到凤凰集和傅红雪相会。燕南飞跟傅红雪到底有什么恩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燕南飞和公子羽的关系。
傅红雪从赵平身上的信看到了几个字：燕南飞吾弟。看到这里我很惊讶，也许是敏感。燕南飞跟公子羽竟然称兄道弟！傅红雪当时怎么想？燕南飞当时又怎么想？我有预感——燕南飞会不会就是公子羽？
故事的高潮后半部分写到傅红雪与公子羽决战，而傅红雪在把他的面具劈成两半的时候也把燕南飞的脑袋劈成两半。
总感觉燕南飞是个悲剧人物。一个替身，一个傀儡。但他到底是个汉子，到底也是讲义气。在凤凰集相会，在树林中为傅红雪断后。明月心和倪平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他最后确是死了。死在财富、权力和声明的刀刃下。
公子羽是整部小说的核心人物。
关于公子羽，表面是一个人，而实质是一种身份。傅红雪打败燕南飞的时候，卓夫人说了一句话：因为现在你就是公子羽。直到江湖中又出现个比傅红雪更强的人，那时他就变成当天的燕南飞。公子羽出现的目的，就是向江湖最强的人挑战，直到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直到江湖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但是公子羽有一点想不到：欲望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他最后仍然败了，败在傅红雪手下。傅红雪教会了他一个人要能真正懂得享受生命。
（五）关于语言
古龙先生的语言很短，短促而有力。表面很抽象，但抽象的能够让读者能联想到具体。
1.人物描写
先生描写人物，尤其是小说中的重要人物，很少直接描述外貌。外貌只是表面的东西，而主角的外貌是美是丑并不重要。像描写傅红雪，并不是“眼神空虚，右腿微跛，一手握剑”，而是抓住这几个点进行特写——“空虚而寂寞的眼睛，就彷佛真的已看见了死亡”“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下去，看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他手握着的也是死亡，他的刀象徵着的就是死亡”“漆黑的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眼中看得见思想，走路可以体现感觉，而刀象征死亡。
特写，一种电影技法，把某一部分放大。取镜，靠近，放大，再放大。语言文字也能如此，定格，描写，深入，再深入，直至这个事物所要体现的内容挥洒得淋漓尽致。先生很善于用这种写法，这样表现的不仅仅是外表，更重要的是人物的内心。
2.对话描写
之所以称为“对话”而不称为“语言”，因为这里要说的是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对话。像凤凰集燕南飞享受临死前的欢娱那一段，燕南飞和蔷薇的对话。“你为什么喜欢蔷薇?”“因为蔷薇有刺。”“你喜欢刺?”“我喜欢刺人，刺人的手，刺人的心。”这样的对话表面看起来很无聊，与故事和当时的情节毫无关联，而细看之下，却是在表现着燕南飞。第一次读的时候想不明白，再读就发现，那同样是一种环境的烘托，正衬和反衬。正面衬出燕南飞当时确实在享受，而反面衬出傅红雪的冷漠。
在周婷失踪，多情子和倪慧在酒馆出现的一段，多情子和倪慧的对话着实有趣——“现在他刀上的鬼已经到他自已心里去了。”“怎么会去的?”“为了两样事。”“酒和女人?”“为了这两样事，以前他也几乎死过一次。”“可是他没有死。”“因为他有个好朋友。”“叶开?”“只可惜现在叶开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多情子是明知故问。这样写的目的是什么？是两个人故意说给傅红雪听吗？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先生说给我们听。暂且不去论证话的真假，至少读者已经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不会出现一群人莫名其妙地亮出武器，一句话不说就刀光剑影乱杀一通。
先生笔下的人物，很多说话都不直接，有点“马后炮”的感觉，而且还会一语相关。“据说孔雀死的时候，明月也会陷着沉下去。”孔雀？明月？到底谁真谁假？
3.环境描写
“死一般的黑暗静寂中，远处忽然随风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弦乐声。”死寂的环境忽然响起声音，“忽然”两个字，读下去或者看下去真的给人一种“忽然”的感觉，很真切。“就像是奇迹一样，这凌乱破旧的酒店，顷刻间就已变得焕然一新。”这样的句子，给人的感觉不是在看文字，而是在看画面。“高楼，楼上有窗，窗前有月，月下有花。”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引出很多事物，花是蔷薇，月是明月。不知道是否刻意安排，这部小说中的环境可以和人混为一体。“琥珀色的酒，鲜艳的蔷薇。蔷薇在他手里，花香醉人，酒更醉人。”明月、蔷薇——女人，描写对象的转移很有技巧。
小说环境的过渡也很巧妙。明月心和傅红雪在马车中谈到孔雀翎的一段，插入了傅红雪见秋水清的情节。“直到此刻，秋水清当时说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响动着。他做梦也想不到孔雀翎已不在‘孔雀山庄。’”这样笔锋又转到明月心身上。“他把酒，对青天，却没有再问明月何处有。”、“他已知道他的明月在何处。”这两个“他”，能分清到底是谁吗？前者是公子羽，后者是傅红雪。明月引出两个人，两个和明月有关的人。承上启下而又符合小说技法中的巧合，妙吗？
4.场面描写
这里的场面，指打斗场面。这部小说中的打斗不少，但通常很短。“就在这时，傅红雪已拔刀。刀光一闪，停顿。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全部停顿。”像这样短小的描写经常出现，一刀已足，真的有点惊人。
不但很短，而且很狠。“刀光一闪，鲜血飞溅，一颗大好头颅竟已被欧成两半。”血淋淋的场面，很是惊心动魄。没有预兆，之前并没有飘着血腥，一刀，只是一刀，脑袋就裂成两半。人倒下，接着便是刀入鞘。
“她看见了这闪光，她甚至还看见了飞溅出的血珠。”是不是太残忍？也许是的，但主要说明的不是傅红雪的嗜血成性，而是说明他当时怒火中烧，说明他的刀够快够狠。“鲜血雾一般弥漫在昏黄油灯光下。”“灯光又昏黄。”两次对灯光的描写，已经是一个人从被杀到死亡的过程。这个过程有多快？傅红雪的刀不是更快吗？
场面的渲染都是为主线铺垫，要把一个事件写得好，场面描写一定要够技巧。
5.独白议论
“饥饿岂非本就可改变一切？”“难道它就是这小镇上唯一还活着的生命？”这是主角思想的声音。虽然小说运用的是第三人称，但很多表达都是人物的心理独白，更是古龙先生对人物的议论。
先生在小说中表现人性的弱点，一针见血，刺得准，刺得深。“明月心不但看到了他的惊悸和痛苦，甚至也感到他内心深处那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人与人之问，为什么总是要彼此伤害?爱得越深，伤害得也越重”“是为了人类的愚昧?还是为了这个孤独的陌生人?”这些话不但是明月心对自己说的，还是古龙先生对读者说的。
文中有很多句子意味深长，就像故事的结尾，“只要你的心还未死，明月就在你的心里。”明月，为什么又写到明月？公子羽身边有明月，傅红雪身边也有明月。明月，是不是象征着爱，象征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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