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青
九、星辉曾经为我出过书
前几年回到香港,前往探望星辉出版社老板老冯,谈及《无边风月话当年》和《未央生别传》的销路都不理想,但他没有怪我写得不好,只怪当时自己的运气不好,他还说了一个故事作为证明。他的会计在星辉巳经做了廿多年,因为是个跛子,所以四十多岁还是独身。这位女士虽然终日置身于书丛中,平时郤很少看书。老冯发觉她近来时常捧着一本书来看,甚至是手不释卷。老冯好奇心起,趁她走开时,拿起那本书来看,竟然是《无边风月》。老冯对我说:“由此可见你这本书很有吸引力,连很少看书的人都迷上了.卖得不好,不是你的错。”
持平而论,我自己对《无边风云话当年》也颇满意。在这本书中,我运用了中国的对仗式章回,每个回目,我都低咏再三,方才落笔。高阳和诸葛青云两位良师益友,为我这两本书题了书名和题了字。回想起这段时光,心中仍是温暖。
后来,还出过一本《香港奇案实录》,和一本《中国作家素描》。《香港奇案实录》是由福建海峡文艺出版社印行的。至于《中国作家素描》,本来是李文庸规划的一个人物系列,在他的《香港周刊》上刊出,请作家朋友们帮忙,每人写几篇关于身边作家朋友的文字,我也写了十多篇。后来,台湾远景出版社将这个系列集书出版。不过,我们都没有分到稿费。我现在还替吉隆坡的报刊写稿,每个星期三四篇。说出来会吓你一跳,我替《新生活报》的一个专栏,介绍和评论中国的电视剧,连续刊登了十多年。另一个专栏《燕青谈玄说命》,占了全版篇幅,也刊登一年多了。若是不受到读者欢迎,就不会那么长寿,只要编辑说一声“改版”,便把你的稿子删掉了。
此外,还有一些朋友邀我写稿,罗琅主编的《鑪峰文集》和方宽烈主编的《文学研究》,每期都有我的文稿。这些稿字数比较多些,今期的《文学研究》的那篇《廿世纪中期香港周刊的特色》,就写了一万三千多字。想不到我在八十五岁的风烛残年,仍然可以毃计算机写稿,不致成为一个癈人,值得老怀安慰。
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在加拿大,每个月有老年福利金可拿,夫妻合领加币二千元,约合港币一万五千元,可以过着清茶淡饭的生活了。医疗全部免费,去年刘太入医院割毒瘤,没花一分钱。子女都孝顺,我们夫妇每年都是香港、温哥华两头飞探望他们,有时我也看看相,开掌相研究班,赚些零用,我便很开心了。
十、庸庸碌碌自得其乐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看相和开办掌相研究班,认识了很多年轻朋友。以前根本没有想到,面相教学居然可以吸引那么多的年轻人。今年初,有一位广州去澳洲读书的学生,刚读完大学,郤有兴趣来学相法。由于他只有一个星期时间,便要返回澳洲做一份新工,便约定他在月底从澳洲飞来香港,每天授课两小时,一共六天。我感于他的热诚,终于成全了他的愿望。
年轻朋友中,有人认为我的经历那么多,却很低调,没有得到更响亮的“名气”。慕云曾亦替我可惜,不能挤身于名家之列。这方面,我倒未曾想过。由于少年失学,生活艰苦,日后能在文坛中得一啖饭席位,庸庸碌碌,自得其乐,巳是非常满足。尤其是能够安享一个快乐的晚年,更加感恩。虽然未曾成名,亦不利就。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夫妻白首相携,儿女嘘寒问暖,这就是福份。有一天与老友辈闲谈,提及某甲凭手艺养大儿女,郤无法供给他们出国留学。如今儿孙满堂,都围绕在身边,享尽天伦之乐。某乙身居高位,把儿女都送往外国留学。如今他退休在家,老伴早逝,孤苦零仃,生日亦只接到长途电话而巳。座上都是老人,对此种话题特别敏感。
我近来埋头校正一本相书,是四十多年前在台湾买到的《气色大全》,这本书的作者叫做潇湘居士。他这本书不是创作,而是很用心的辑录多本古老相书,关于气色的精萃。由于辑录于古老相书,全是文言,没有标点,印刷粗糙,错漏亦很多,但选辑的内容很好,对于研究相学来说,很有帮助。我把此书认真的加以校订,加上白话注解,将错误改正,并重新分段和加上标点,分发给学生作为参考课本。其间,至少要阅读和推毃酙酌十数遍,又要自己一边打字一边攺正,很花时间和工夫。全书共十八章,我现在才校订到第六章,之后的十二章,只好“长命工夫长命做”了。
十一、和诸葛慕云论相
今年初,慕云来香港看望我。他不会看相,但对此很有兴趣,问了我几个问题。这些问题,其实很多人都问过我。所以我在这里,把自己的见解写出来。
(一)“看相一定要收钱,否则便会泄露天机,对我不利。”
有些看相先生是这样说,作为收钱的藉口。这些话我是不会说的,但我也主张看相一定要收钱,最讨厌人家说:“免费赠我几句”。因为替人看相,除非是存心敷衍了事,否则,业者必须付出精神和时间,最重要的是,要贡献出自己多年来的研究心得,不能马虎。除非对方不相信业者的造诣,若是相信的话,便要付出代价,换取对方的指点。世界上岂有免费的午餐?若是免费,即使业者不马虎,对方也不会重视业者的指点。这样的“赠两句”,不但浪费了业者的心血和学问,对方亦会失去一个趋吉避凶的机会。所以看相必须收钱,甚至要收得很贵,有些“肉剌”,这才会使到对方重视业者说过的每一句话,牢记心中,可以及时趋吉避凶。
(二)所谓桃花运,其实不是运,而是劫。但感情之事,最难把握,
往往是身不由已,抵死缠绵后的柔肠寸断,也在人生中不断重覆。
男人四十四到四十五岁,面相运程行到鼻梁中段,称为年上、寿上,亦俗称为男子关。一是寿关,二是情关,男人至少有一半人很难跨越得过这个关。越是有成就的男人,越有可能被困在情关,不能自拔。即使迷途知返,轻则心上有个终生难以弥补的裂痕,重则身败名裂,一蹶不振。
(三)慕云问我,是否小孩出生之后,就可以看相,排八字?是的,
小孩出世之后,便可算命和看相。例如“头角峥嵘”、“啼声响亮”,便是看相时,对小孩称赞之词,在历史文字上亦有记载。慕云给我看他令郎的照片,十分可爱,我亦身为人父,了解他此时的心情。有趣的是,慕云令郎的名字李昀庭,为香港武侠小说名家西门丁所取。西门丁早年曾得高手相传,在姓名学很有造诣。慕云是个“武侠痴”,少年留学国外,却看了不少中国武侠小说。爱子有他喜欢的西门先生取名,也为“武林”留下一段佳话。
慕云在前段时间,有点工作上不开心的事情。他从小便看我的文章,心中已经将我当做长辈,给我电邮,其原意也不过是抒发心中不快,和我聊聊而已。我回信安慰慕云,因为我曾经看过他的面相,认为他近几年的运程不会太差,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船到桥头自然直”。当然,这次事情也会让他烦恼,但人生必有起伏,晴朗天也会有乌云。这次的事,对他是一个警告,人生若是太过顺遂,便会忽略危机,因为花草之间也会有荆棘。如今年纪还轻,输得起,如果年纪大,职位高了才翻跟斗,那就更惨了。譬如花钱,有一句古老话:“有时当思无时日,莫待无时当有时”,广东话也有一句:“人生不是每晚都是八月十五。”老人家的话,不妨听听。(这段我得到慕云同意写出来,让大家参考,因为慕云近几年的确顺遂,而人一顺利,往往会有傲气,特别是年轻人。)
十二、高阳性格最好南宫搏最负责
慕云问我,在我认识的作家中,最喜欢的是谁?这喜欢不是指作品,而是指人品。我想了想,这个问题换作我年轻时候,肯定会回答得很圆滑,但现在已经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我回答,从性格上来说,我最喜欢高阳,他真正是个不谙世务,毫无机心的人。要不是他的满腹才华,而运气也好的话,早就饿死了。
慕云曾传来南浔的图片,看见这些图片,我想起了老友高阳。他是杭州人,在他的作品中,曾多次描述南浔,让我对于这个地方,好像很熟识。如果读者有空闲,不妨看看高阳的历史小说。先看《胡雪岩》到《灯火楼台》,再看《秣陵春》到《曹雪芹别传》,我相信你很快便会欢喜他的作品。说老实话,诸葛青云的书,我没有看过几本。高阳的书,我郤全部看齐,有些还会看几遍。若是买到高阳的新书,这一晚便没有得睡了,因为非要把它看完不可。诸葛和高阳,都是我的老友,我没有褒此贬彼的意思。无可否认的,诸葛很聪明,惟是好玩心重,杂务太多,精研美食,麻雀啤牌,象棋围棋,样样精通,来到香港还要进马场。在写作方面,就不及高阳那么专注。高阳除了写作之外,世务一窍不通。就因为他太过专注,所以在文学上,成就比诸葛高,作品流传也比诸葛长久。
还有一位前辈作家南宫搏先生,他不但是文坛前辈,也是高阳写历史小说的前辈,可见他辈份之高。我觉得南宫搏的历史小说确实写得好,提议星辉出版社把他的著作,重新编排出版。这个主意,得到星辉老板老冯欣然接纳。当我与南宫搏洽商时,他说:“那些作品已经是几十年前写的了,如果要印行出版,我必须重新整理,这是作者对读者应负上的责任。”可是,在整理工作进行了一半的时候,南宫搏就与世长辞了,重新编排出版他的作品,也就胎死腹中。这么多年来,他说的“这是作者对读者应负上的责任”那句话,一直在我脑中回响。
香港报刊的副刊,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刊登过艳情小说,这当然会引来卫道之士的批评。其实,任何一件事情,能够长期存在,绝对有他存在的理由。即使在千百年后,只要世界上有男人女人,古今中外就都会永远存在艳情小说。香港名家中的倪匡、冯嘉、何行、沈西城、吴道子、宇文炎等,都写过水平不错的香艳小说。大才子蔡澜改编了《玉蒲团》,名为《觉后禅》,并改编为电影。我也以此书为蓝本,改写为《未央生别传》,最初在《新报》副刊连载,后来由星辉出书。远在台湾的诸葛青云为我此书题了封面,星辉的冯老板也请了名家编画插图,列为“连环画艳情小说”。朋友称我这部作品,做到了“色而不淫”,也许是过于赞美,但我还是很开心。我认为写艳情小说,也要让读者感到“色”和“情”兼顾。而非“一脱上床”。自己发挥想像,故得其中三昧,才是艳情小说的最高层次。
《新潮西门庆》也是我为《新报》撰写的连载小说。后来剪报漏了一部份,并没有出书,自己也没有再去补上这段剪报。后来因为有成人杂志《藏春阁》刊登,我巳把它补足,但没有打字,连同其他我为港台报刊写的原稿,带去了温哥华。趁我如今体力尚健,慢慢打出来,放到我的博客上。说句“老鼠跌落天平”的话,我的艳情小说,确实写得不错,与网上的一般所谓“成人小说”大不相同。慕云说,他将我的小说打印装册躺在床上看,感受便不同,也亏他想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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