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国辉
[温派按]刘国辉,曾任新华书店总店总经理、安阳市副市长,人民文学出版副社长。1996年获“全国优秀青年编辑”称号。现为中国武侠小说协会会长。对武侠小说创作素有硏究,此文资料详尽,颇具参考价值,但有部份信息或资料根据一些早年不太真实的传媒报导所致,或有些微谬误,祈读者谅解。
1954年1月20日梁羽生先生在香港《新民晚报》上发表了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标志着新派武侠小说正式登场,再度掀起武侠小说新的热潮,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作为传统题材和主题之一的武侠小说以全新的、适合现代人阅读的表现形式,几经起落,由香港到台湾,再到改革开放后的大陆,风靡六十年,产生了许多优秀的作家,吸引了无数的读者,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学现象!也许是巧合,新派武侠小说滥觞这一年的1月1日(温瑞安自言为1953年12月31日),远在马来西亚的霹雳州美罗埠火车头小镇上,一个叫温瑞安的华裔男孩诞生了,他的父亲叫温伟民,祖籍广东梅县,年轻时奔赴南洋,是当地一所华语学校的校长!谁也不会料到的是这个其貌不扬,有着一个硕大头颅的男孩,日后会成为新派武侠小说继金庸、梁羽生、古龙后“独撑大局”的武侠小说大家,超新派武侠小说的倡导和奠基之人!
1、书香门第
热爱文学并且少年时便走上创作的道路,源于温瑞安书香门第的家庭影响,温家祖上当官,虽然父亲年轻时因为爱情波折而远渡重洋,但是却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溫瑞安曾经说过:“由於家父的影響,我在年少的時候已受道家、佛法的影響。”“先父曾任華校校長,教育部改制後是一位資深教員。”“家父本來就是在六、七十年代新馬最負盛名的風水師和相師之一,他原藉廣東梅縣,據說曾從葉帥部,後遠走南洋;他深諳佛法、茅山術和興都教派的修持法。”“我父母亲是书香门第,已经给我极大的自由。”由此可见,作为流落在南洋的知识分子,无论是华语语言、还是文化思想,温瑞安父亲和家里都给了他重大的影响,甚至他喜欢习武,也和自己的父亲擅长“洪拳”有密切的关系。
特别要指出的是温瑞安的大哥温任平,他是马来西亚华语文学重量级人物。如果说父亲传承给了温瑞安文化的种子,温任平则是最先肯定温瑞安文学创作上的天赋,激励了温瑞安文学创作的热情,他读完温瑞安十九岁时的散文《八阵图》后对自己年迈的父母激动的语不成声的说:“我这个弟弟将来成就一定远超于我,我读这篇文章时就肯定这一点!”这种鼓励对当时的温瑞安是脱胎换骨的影响。“我记得创刊号的《绿洲》,还是由家兄温任平先生题字。”而且在当时的霹雳州甚至马来西亚,由于“反共”等种种原因,华文书籍很少,是温任平给他们提供了很多华文图书,使温瑞安和他的小伙伴们能够看到从台湾香港等地流入马来西亚的优秀中文图书;到1972年任平又担任“天狼星诗社”总社长;温任平还编辑《大马诗选》(其中温瑞安是集中所选年纪最小的诗人),据方娥真记载,温任平的文章“有骨有节,锋利而干冷。”(最好能采访温任平先生)
2、少时了了
文学创作是艰苦的事业,更是天才的事业,历朝历代,古今中外,优秀的文学艺术家往往具有天生优秀的潜质,他们被人们称为天才,不能不承认,温瑞安就是这样的才子,是文学创作的天才。
其一,起步早:“我在未入学的时候,便开始创作,画连环图,用仅认识的几个字拼凑起来,写童话故事。记得有一个故事是这样写‘父爱母,母爱兄,兄爱姐,姐爱弟,因为亲。’……我爱讲故事,成长后亦然。……长大以后在中学讲武侠小说,那时我才初中二,有时听众挤满教室,高三的人也来旁听。”9岁时自编自绘武侠小说《龙虎风云录》,10岁在香港《世界儿童》杂志发表处女诗作《月亮》;初中一年级创办绿洲文社,并且主办《绿洲》期刊。他第一本出版的書是詩集,第2本是論文,都是他的fans出錢集資為他印行的!1972年,16歲时在马来西亚写出“四大名捕”故事第一篇“追杀”在香港“武侠春秋”发表。
其二,产量高:温瑞安开始写武侠小说后,陆陆续续的写了逾“五百部小说”,以年纪而言,这记录足以进入“吉尼斯记录大全”,更何况不只写武侠小说,从诗、到散文、杂文以及人物传记,还有文学批评、政治分析、戏剧脚本乃至各种各类的小说,著作甚丰。其中有一部小说集,叫做“雪在烧”,更一口气收罗了十二种不同类型的小说,包括了:悬疑、侦探、文艺、言情、心理、历史、科幻、武侠、诡异、象徵、寓言乃至反小说小说,简直是一次小说多面体的大展示,该集子的书名还给拍成了电影,唱成了风靡一时流行曲。在推理小说上,也有重大的建树,成为中国文坛少有的重要推理小说代表作家之一。至於新诗和散文,更给收录在各国各地的代表性文学选集里,达八十一种之多,而早年的论文亦结集成书,造成相当可观的影响力。
其三,写得快:“我自1964年开始写小说,……大凡你说得出的小说种类或题裁,我都写过,有段时候还十八个完全不同种类的专栏、连载、系列,一齐开笔,也有写过例如像香港东方日报的“限制”:要你每天交三千八百六十七个字的小说,还要浅易刺激的,我不但每天能交,还代人写,不多交三干八百六十八个字也不少下三千八百六十六个字,同时,我一样能交出并不汗颜的作品,例如像《徒然》、《暴力女孩》等篇章,我一样能在台湾文学程度极早的《联合报》副刊等地方转载过。”
坊间传说:温瑞安一小时能写4500字,笔者没有和温大侠印证,但是惊人的数量和同时开笔18个专栏,愿意相信这个传说的真实性,非天才谁能胜任?
(可采访温瑞安的姐姐、梁应钟、荷包蛋等)
3、读书破万卷
温瑞安是天才,但许多天才并没有成功,天才靠后天的努力才能有所成就,温瑞安的努力也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如他所言,“年紀小小,父親就訓練我打麻將時的記牌能力,家兄則要我強記打紙牌的本領。我小時連草本綱目、地理辞典也照背不誤。對自己興趣的東西,自然容易記住”,“过去十五年来,我再喜欢玩,我再怎么忙,我每个月都精读细阅不同一种类的报刊杂志超过四十五份,每个礼拜阅读不少过十二部书,而且还是未算精读的;每一季强迫自己去专研一种新的学科,每年出书最少十五至廿五、卅或以上。而且我还到处旅行,四海为家,曾到处留情,逢人皆为友。”从温瑞安的作品中我们也不难看出,其涉猎之广,阅读量之大,非常人所能及,就连他不打理自己的著作版权、不亲自联系朋友,通过“自成一派”转言传话,经常闭关,也是为有更多的时间读书、写作。正是这样持续的阅读,不断的求知,各种体裁写作不断的尝试和训练,使他达到了下笔如有神的地步!
4、文武双修
武侠小说固然弘扬的是社会正义,侠义精神,但是如果没有“武”作为表现形式、没有江湖作为作品背景,也就失去了武侠小说的特色,新派武侠小说作家继承了前人的传统,在“武术”、“武艺”的描写上极尽描写、渲染、夸张之能事,特别是金庸先生虽然不懂武功,却在书中把武功写得天花乱坠,达到了哲学的境界,令人叹为观止。但是几乎所有的作家都只能纸上谈兵,只有温瑞安一人文武双修,身负武功!他喜欢武功并坚持练武,可能和他父亲擅长“洪拳”他从小耳濡目染有关,更主要是他对习武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习武是一种修养,是大智大勇最好的训练,通过劳筋骨才能坚其意志,成就大事。由于有这种认识,所以他一直坚持习武,是武術教練、空手道黑帶,练洪拳七年,混着練跆拳道、柔道三年。毫无疑问,温瑞安身体力行,“习武”的经历印证了他对习武的认识,对他性格的塑造和意志的磨练起了很大的作用,使他能够面对生活的种种困难和打击,百折不挠、从不气馁!更重要的是作为武侠小说作家,自身的习武能够加深对武侠小说的理解和认识,对武打场面的描写会更有感染力,对武功的描写也更加真实可信,温瑞安自己也说:“因為曾經習武,實戰寫得比古龍以至金庸都真實。”得天独厚,温瑞安的武学修养提升了他的武侠小说质量!(可采访龚鹏程、刘绥滨)
5、学生领袖、绿洲文社、天狼星诗社
文采武胆,见识不凡,加上自小就有的责任感和担当意识,使温瑞安自然而然成为华裔学生中的孩子头,难得的是这群年幼的孩子在温瑞安的带领下没有沉迷于拉帮结派、呼啸校园、打架斗殴,而是把时间和精力都投放在他们所钟情的文学活动上来,1967年,13岁念初中一年的温瑞安在学校建立了绿洲文社,并且出版《绿洲》手抄本刊物。经费是五分钱、一角钱的募捐而来,不足的都自己垫。靠着不懈的坚持和努力,渐渐“绿洲”成为大马当地的一片文化绿洲,发展成为有四十多名社员,二百多名赞助者的团体,连老师都受到影响,帮他们推广。而且重要的是影响了一批年轻的文学青年,附近的村镇逐渐产生了“绿原”、“绿田”、“绿林”等文学团体。1972年,在温瑞安的积极推动下,这些文社全部整合在一起,成立了“天狼星诗社”,鉴于温任平在文学上的影响力,加之已经回到霹雳州,请他担任总社长,而且“天狼星诗社”名字也是温任平所起,或许是源于“西北望,射天狼”的名句。到了1973年,诗社全盛时期已经发展为十大分社,远及新加坡、彭亨州各地!
绿洲文社是温瑞安建立文学组织的发轫之举,自此之后“办社”成为温瑞安生活中重要的一件事情,包括一直到现在还健在的“自成一派”文艺合作社,从那时起温瑞安就成为社里的“大哥”,也一直到现在。当然对于他的会员来说,他确实不负大哥的称谓,从文学甚至生活上,维护并指导他的所有兄弟,无论逆境顺境,他都肩负着这一责任,铁肩担道义,甚至咬碎牙往肚子里咽,自得其乐,乐此不疲,痛并快乐着。这种责任影响了他一生,也影响了他的文学创作。(应该到大马拍摄霹雳州温瑞安生活过的地方,采访黄晨星、周清啸、廖雁平等)
6、故国情思,对祖国文化的向往、回归
没有身在异国他乡的经历,难以深刻体会母语的可爱;没有身处沙漠异域的文化休克,对中华文化的理解可能就不会全面。温瑞安等一批华裔文学青年,面对当时马来西亚政府消灭华文教育、谋杀中华文化的现状,有着深深的切肤之痛;而故国之思、文化家园的向往,更激励、激发他们在文学中构筑自己的理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宣泄自己的情感,展示自己的才华。他们的诗文不是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而是感情真实、思想沉郁、反抗环境重压的不平之鸣,是在大漠黄沙之中的龙吟虎啸,更是中华文化的异地绝响!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对文学的热爱一直不减,对自己的追求一直不悔,甚至超出了生活在华语之中的大陆、台湾、香港文学青年,自有其合理的原因!中华文化对他们的呼唤有如大海航船黑暗中的灯塔,故国家园的招手有如流浪的孤儿听到母亲的呼唤,难以抵抗、不可抗拒!
有两个细节故事:其一,温瑞安高一时华语学校由于人少已经开不成班,只能分到其他马来语当地的中学去,离校的前几天,他们在黑板上设计了缤纷煊赫的“爱我中华”四个大字,晚间被校工擦掉;又写,又擦;反复十几天,直到校工被感动不再擦为止!其二,温任平到台湾参加世界诗人大会,期间带着温瑞安、周清啸去拜访台湾台湾的文化名人,回到马来西亚时带着金门高粱酒,由于只有一瓶,在欢迎大会上每个人尝一滴,激动无比,认为是感到了祖国气味,故乡的深情,与祖国的人天涯共举杯了!
正因为这种热爱和向往,才使温瑞安高三后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到英美等留学,而是申请保送台湾深造!
7、求学台湾、神州诗社
1973年,温瑞安来到台湾台大读书。但仅仅一个多月,就因为天狼星诗社困难的原因,重新回到马来西亚,继续诗社的活动,读书、写作、练武,发展并维持诗社。由此次重回大马之事可以看出温瑞安在诗社中的重要地位,作为实际的超控和领导者,诗社离不开他;而为了诗社放弃在台湾的学习,也可以证明温瑞安的义气和对诗社用情至深!
1974年末,温瑞安再度负藉台大,同行的还有方娥真、廖雁平。穷学生的生活没有使温瑞安放弃文学追求,来到华语天地更激发了他对中华文学、祖国文化的热情,感觉到回到祖国的欣喜可贵,觉得是“投身入祖国的热血行列”中;除了和马来西亚天狼星诗社频繁通信畅谈文学创作外,他继续创作演讲,组织各种文学活动,扩大社员队伍,延续在大马时的文学追求,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温瑞安要凭借武侠小说稿费补贴生活和社团活动,1975年他们在台湾出版了《天狼星诗刊》。1975年天狼星诗社的殷乘风从马来西亚到了台湾,总部认为他非为求学,不让温瑞安等与之来往;而温瑞安等人仍然帮助他,引起误会,马来西亚的天狼星诗社在1976年1月1日开除了温瑞安等在台湾学习的社员。由此温瑞安也和自己一直敬佩的大哥产生了矛盾和分歧。
被天狼星诗社开除,却催生了神州社。按照温瑞安的说法神州社是“一个共患难同真情肯为国家社会文化教育做事的年轻人社团。”神州社是诗社也是文社,它承继了绿洲社、天狼星诗社的传统,学文习武,却组织更加完整,纪律严明,对社员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不但要热爱文学,而且要有重情意、理想、有追求,能吃苦!如果说温瑞安创立绿洲社有少年的随意性,天狼星诗社有他大哥掌舵,神州社却是完全实现了温瑞安的创社理想和组织形式!
神州社学文,社员收获很大,定期印刷社刊,正式出版很多诗、文、小说集,组织各种文学演讲,学术讨论,歌唱会,拜会文学名家等等,成为当时台湾文坛上一股重要而清新的力量,产生很大影响;神州社修武,强化刚击道,成立试剑山庄,按时传授练习武功,强健了会员的体质,修炼了性情,团结维系了诗社的稳固,但是也带来了被误会为“黑道帮会性质组织”的负面影响,给外界和当局以口实。神州社鼎盛时期,可为浩浩荡荡,社员发展到全台湾各大专院校,有400多人之多,影响巨大。
当时温瑞安追求的是:胸怀大志、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诗剑合一,相互砥砺,互相提高,为自己热爱的文学、为自己热爱的祖国多献一点关爱,多尽一份心力!(可以参考长河丛书《坦荡神州》)
8、入狱和炼狱
神州社在温瑞安和几个从马来西亚等国归来的华裔核心人物的领导下轰轰烈烈,当然招致了方方面面的关注,也自然会引出不了解的非议,更重要的是引起当时台湾当局对学生组织的恐慌!1980年9月20日,台湾将温瑞安、方娥真逮捕,关于事件起因人言言殊,有告密说、有黑社会说、有当局不满说、为匪宣传说等等,其实纠结于此并无意义,我认为应该更多关注这件事件给温瑞安后面一生生活创作带来的影响更为重要!
其一,温瑞安作为一个优秀的华裔文学青年,回到“祖国台湾”读书,满腔热血献身自己的文学事业、献身中华文化,却遭此飞来横祸,其忿懑、不平、委曲、冤枉、痛苦之情可想而知,这对其世界观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从那以后,温瑞安所作所为始终带着一种独立和反抗的色彩,对环境、对社会、甚至对人,可以说冤狱事件决定了其一生不再深入一般世俗所认为的主流社会,而把现实生活当作武侠小说来写,“特立独行,不同流俗”伴随了他的一生!
其二,成就了作为武侠小说家的温瑞安。从温瑞安的文学道路发展看,温瑞安以诗歌和散文进入文学青年行列,少年时的文学追求主要是诗歌,他最先发表的作品也是诗歌,他组织的绿洲文社,也是以诗、文等纯文学为主,武侠小说可以说是业余产物,其早年的诗歌《将军令》、散文《龙行千里》等都展示出他的才华,当时一些文学名家高信疆、余光中、齐邦媛等对他文学上的期待也更多在所谓纯文学方面。而入狱加之入狱引起的流浪的经历,使他为了生计不得不专心并大量创作武侠小说,因为无论是诗歌、散文还是文学评论都不能保证他当年流浪时的基本生活,只有当时武侠小说连载和版稅能给他提供,虽然他也可能有别的赚钱生意;,“我對武俠,當然很有感情,也很不能忘情。……我最先創作的文類,亦不是武俠,而是兒童故事,最先寫的小説,是言情,之後是純文學那類現代小説,更不是武俠。”
当然另一方面就是温瑞安也只有在创作武侠小说时才能充分表现、表达、宣泄他遭受无名冤狱、痛恨背叛、快意恩仇的情绪,道出胸中块垒,内容和形式在这里找到了最好的衔接点,因此放射出耀眼光芒!换言之,如果没有身陷囹圄这次非凡的经历,也许温瑞安会以诗人、散文家、教授、评论家等等名世!如今确少了一个诗人,多了一个著名的武侠小说作家!一直到现在温瑞安都强调写武侠小说是他排在七、八位兴趣之后的兴趣!
其三,监狱对年轻的温瑞安来说是炼狱,由于有少年时的文武双修,有仗义豪侠的追求,有自小培养起来的责任感,温瑞安承受住了这次磨练,证明了自己的人格、坚持了自己的信条,证明了“大哥”是要这样来当的:神州社所有的“所谓问题”都自己扛。至此他这个大哥实至名归!这种境界的提升,影响了他一生,追求自我的崇高和伟大,仗义疏财,对友情和兄弟不弃不离,甚至达到了自负自傲的地步,也被常人所诟病!但无论如何,才华横溢的温瑞安凭着一支笔,一个崇高的信念,在现代社会中自成一派,左右开弓,继续前行,吸引并影响着众多的温迷!
9、文学名家、名人的交往和影响点滴
前面说过,温瑞安文学上的第一个领路人是他的大哥温任平,这里不再赘述。
第二个对他文学创作高度欣赏的的高信疆先生,当时高是《中国时报》人间版编辑,年轻的温瑞安写出《龙哭千里》一文投稿,高新疆读过后赞赏有加,发表在海外专栏后,还给温瑞安写了一封长达20页的信,并且附上几封读者来信。这种来自台湾文学界的认可,一下让远在异域的、年轻的温瑞安有了知音难得的感觉,也更有创作的自信。后来温瑞安第一次和温任平等到台湾,都是高信疆带领他们去拜访文学文化人士,而且在离开台湾时还赠送给温瑞安一把宝剑,鼓励他在文学的道路上仗剑前行,“为中国做点事!”对于温瑞安来说,高信疆是他文学事业的伯乐!
1973年赴台,温瑞安跟高信疆、任平拜见余光中先生,“我也胆粗粗的问他:‘有这么多人批评声讨您,您会不会回应?’余光中淡淡的说:‘有些谩骂文章,回应反而显得器重了,不理他们就是了。’我还追问:‘为什么?’余老师说:‘因为不值得。’这句话真是落地作金声。我又问:‘文坛上充斥着好些不成熟、滥情作品,您会不会选些来剖析。’余先生笑了:‘不会。好的作品我们就重点推介,坏的我们就让他自生自灭。’这几句话对我影响也很巨大。这才是大师风范。”
在台湾参加世界诗人大会,齐邦媛排开众人,单独要见温瑞安。
香港最先出版温瑞安武侠小说的是「明報」出版社。《神州奇俠》、《血河車》及《四大名捕會京師》系列都在「明報」連載后出版的。八0年作为学生的温瑞安從台灣來拜见金庸,金庸邀他在自己的遊艇上见面,言谈甚欢,并且现场支付二萬美元的支票作為出書訂金。
金庸问温瑞安:萧秋水是不是写你自己?温回答:心态上有一点点啦。金庸就笑说:如果拍成电影,你自己去演萧秋水挺合适的。温瑞安开心得不得了!
金庸曾希望温瑞安的武侠小说“不要让太多小说中讓人剛剛喜歡上的人物太快的死去”,希望“少點写背叛”,温瑞安认为是金玉良言。
温瑞安母亲逝世的時候,林青霞曾经和他說:“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
倪匡曾经说:“你绝对模仿不了温瑞安的。他的文笔美,你学不来。”“古龙以后,独撑大局!”
八十年代温瑞安“收到過三毛的來信,她告訴我和方小姐:安定不重要,有時成了束缚;名氣其實不重要,有時成了負累,真正重要的還是實力。我那時難免會想:你已享有大名,而且沒有安全之虞,不像我那時,在台給人砌豬肉,成了政治犯,要槍斃的那種,好不容易才恢復自由身,又浪跡天涯,多年居無定處,你又是高官的女兒,當然視名氣和安全為無物啦。但多年後一想,明白了明白了,這話也是句大實話。”
蔣芸主持「清秀雜誌」时,听说温瑞安在香港生活遇到困难,立即和“主編吳水莉開車來接載我和我那位知交,就住在清秀小莊,即是清秀雜誌社北角渣華道辦公大樓内。……她是明知我當時貧無立椎之地,不但毅然出手相助,……竟全不理閒言,無視壓力,完全没有要求,没有條件,施恩,從不望報,一住年餘,一塊錢租都不收,莊裏傢俬器具任用,還約我寫稿,怕我不夠錢活下來,予以豐厚的稿酬,甚至盡力為我辦居留,雖然辦不成(此事後來由新藝城電影公司辦成了,吳宇森出的手,麥嘉拍的板,施南生寫的保薦信。),但的確盡了大力。這麽多年來,我連電話也没去一個,拜年也不知她手機號,但每每想起她這種人,還是覺得:天地有正戲,還有俠氣!”(可以采访其中还活着的人)
10、对新派武侠小说的贡献:
优秀的作家靠自己的作品说话,温瑞安作为新派武侠小说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能够在古龙去世以后独撑大局,完全靠自己作品的实力。
其一,数量众多。创作数量大,不一定能成为文学家,但没有作品量的支撑,决难成为文学大家,武侠小说也不例外!温瑞安的武侠小说到底有多少部,恐怕还没有一个研究者认真统计,有五百部、三百部、一百部几种说法,出版的几套武侠小说集数目上也不统一,总之是个庞大的数字。就连自成一派的人也人言言殊,这和温瑞安作品短篇多,连载多,没完成的多有关系。
其二,创造了一系列典型的武侠人物形象,“四大名捕”、方振眉、李布衣、萧秋水、王小石、苏梦枕等等。从旧派武侠小说到新派武侠小说,作为类型文学,人物千千万万,颇不少大同小异者,优秀的作家必须推陈出新,创造出能让读者津津乐道、能在文学发展史上的殿堂上站得住的人物,温瑞安做到了这一点。特别是“四大名捕”更是武侠文学殿堂中不朽的光辉形象!
其三,拓展了武侠文学中江湖的格局和世界。温瑞安以前,武侠文学经过许多人的努力,创造了一个自成一统的江湖世界,有独立的语言系统,有区别于正常社会的是非观念,有江湖上的法律和规范,温瑞安在继承这些同时,又拓展了新的格局和范围:《四大名捕》系列虽然与中国古代小说《包公案》、《七侠五义》等有显而易见的继承关系,但是把法律与江湖有机结合起来、使杀人合法化、让巡捕比游侠主持正义更方便,是具有现代意义和思想的全新江湖;《布衣神相》所描写和反映的江湖世界,也是武侠小说中第一次以“神相”作为主人公,把中国古代“相术”文化与武侠全面结合起来,令人耳目一新!
其四,语言的魅力、诗化的武侠、娴熟的技巧。温瑞安对于汉语语言的运用达到很高的自由度,文字富有张力和穿透力,表现力极强,艳丽飘逸而又具有气势,顾盼自雄!这些在他的武侠小说中都有很好的展示!台湾中华武侠文学协会会长林保淳先生由衷的佩服温瑞安从小在马来西亚长大,可是他对汉语文字的运用却比一直在汉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更得心应手,大起“自愧不如之叹”!温瑞安自己也很自负的说:“我比较讲究文字的运用,即是在遣词用字、描写叙述上肯下苦功,也较大胆求新,但创新必须来自对文字传统上的下过苦功和潜移默化”。
或许由于写诗一直是温瑞安文学创作的最高理想,他的武侠小说无论是语言的运用还是意境的描写,都具有诗意,堪称“刀丛里的诗”,把诗的语言搬上武侠小说,将诗与侠结合,是温瑞安一直在武侠小说中追求的,他优秀的武侠小说具有诗的意境,同时又有侠的豪情,形成了鲜明的温式风格!如《温柔一刀》、《碎梦刀》、《逆水寒》、《杀楚》以及《四大名捕》许多系列都精彩纷呈,甚至每个章节目录的文字都诗情盎然,意境悠远!
温瑞安武侠小说注重技巧,讲究结构和层次。对心理学、文艺学、美学的深入研究,使温瑞安具有“学院派”的理论思维模式,正如他自己所言:“我年少時是學精神、心理分析理論出身的,對美學也下過點苦功,而因受家兄引導,對歐美現代文學和新批評方法,也有涉獵”,如果我们看看他写作的《天龙八部欣赏举隅》等评论文章,就知道所言不虚。理论思维使温瑞安武侠小说创新的同时保持了张弛有度的艺术水准,若论结构和技巧的使用和刻意追求,温瑞安可以说在众多武侠小说作家中是最用力的一个,这种用力自然也结出了丰硕的成果,比如“在《刀丛里的诗》一书中,打了许多场,有双雄决战、有暗杀、有狙击、有群殴、有械斗、有阵战,但就没有一次用同样的写法、打法。你可以用心理描绘他们作战的感受,你可以用神的眼光俯瞰下来所谓群雄决战之渺小可怜,你也可以用一只蚂蚁的角度去仰视人类互斗之愚昧,甚至可以只写旁观不写决斗者、只写兵器不写招式、只写日月无光飞砂走石不写武功门派……事实上,这些技巧我都用过,且刻意避免重复,真用到硬碰硬打斗的描写,我也一样会设计出文字表达想像打斗的境界来。……要写,就写出点新意来,写出些文学水平来!”当然,也是由于过于讲究技巧,甚至有些时候是尝试和试验文学理论的种种方法,也导致温瑞安创作的武侠小说以中短篇居多,缺少鸿篇巨制。(可采访宁宗一、李荣德、陈墨、叶洪生、林保淳、陈晓林、罗立群等人)
11、温瑞安武侠小说之不足:
其一,缺少大结构之痛。温瑞安在评论金庸武侠小说创作时讲到金庸作为武侠小说大家其作品“包罗万有,融会贯通”,这是由衷的赞叹,却也无意中道出了自己作品的缺撼,以温瑞安的才气、学养和抱负,潜心创作,本可以写出更大气魄、大结构、融会贯通的长篇武侠文学巨著,但温瑞安没有做到,至少没有做到像创造出无情、铁手、追命、冷血这样的典型人物那样创造出可以被武侠文学史奉为圭臬的长篇巨制,即使他最负盛名的《四大名捕》也更像是中篇的合集,虽然人物和故事前后连贯,可以称为长篇;但是这种写法更像一个个珍珠,穿起来固然是项链,缺少的却是大块玉石的沉重和厚度;湖泊江河固然美丽,面对大海,仍然会望洋兴叹!就象一个本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始终指挥一些小战役,虽然胜利很多,却没有能够影响历史进程的大手笔!笔者私下度之:温先生内心深处一定会为此而遗憾和痛心!这和温瑞安生活不稳定的经历有关,也跟他一直没有把武侠小说作为最高的文学创作追求有关,更和他对文艺的方方面面爱好有关,所谓博而没能专导致!
其二,无有结局之撼。由于温瑞安武侠小说创作多由报刊连载,也由于温瑞安早年流浪漂泊的生活,加之有时的长期“闭关修炼”,更由于他的才华横溢可以随时另起炉灶、再续前缘,温瑞安一些作品没有写完,也有的作品虎头蛇尾,令读者期待,更令读者遗憾!温瑞安自己说:“我大部分的书,都还未写到结局。有的写了二三十年了,有的写了四五十部,忠心的读者有的始终不肯放弃,新锐的读者又愿意重新追看,我若不把它完成,或者至少告一段落,那我实在对不起这些年来读者的付出、期待与错爱。让我写下去的原动力,就是这点为最。”虽然温大侠有理由把没有写完的作品作为继续创作的原动力,但作为读者和评论者甚至作家自己来说,这真是很大的遗憾!温瑞安自己也说沒把作品完成,就不能算是好作家,辜負了讀者的忍耐和等待。
12、生活武侠化之苦。
方娥真不愧为温瑞安的人生知己,她說温瑞安是一個把人家小孩子玩的俠義世界玩到成年,仍不放手的人。这句话可以是温瑞安一生的写照。文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优秀的作家,把文学创作生活化,贴近生活!但是温瑞安却把自己的一生的生活武侠化、文学化!虽然不是绝无仅有,确是难能可贵!
温瑞安用自己的武侠作品反抗世俗的观念,更用自己的生活来证明和实现武侠小说中江湖世界的道义和规则:对蒙冤的不平呼声,对背叛的痛心疾首,对朋友的不离不弃,对生活的祸福与共,对孤独的品尝和坚守,对舆论的不计荣辱等等,温大侠用自己的生活经历书写着一部名叫《温瑞安》的武侠小说。成就固然卓越,但是也给温瑞安带来了诸多苦痛,甚至是生命中一生要承受之苦!当然是成功之苦,也是快乐之苦!纠结于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心痛于创作和生活的矛盾;缠绕于大哥和作家的矛盾;迷情于武侠和诗人的矛盾;陷落于自负还是自卑的矛盾;挣扎于名声和利益的矛盾,温瑞安是一个痛并快乐的生活在当今世界上的古代游侠!
13、爱情路程曲折多变,终成正果。
温瑞安的爱情生活之旅是:单一、丰富、单一,曲折多变终成正果。
方娥真是他的第一个情投意合的恋人:温瑞安说“她的為人重義氣,人又聰慧,不會出賣朋友,而且有魅力和領導能力;……她是個出色的詩人,我見過最有才氣的作家,對音樂和舞蹈,也一樣有靈氣。”对于方娥真来说温瑞安是“唱大江的人”,“我爱穿着他的外衣,那松松的袖领在飞飞的风里好自在。他一声出发,我便成了他的弟子飘然随他们而去,那一刻心中充满了英气。”“初初出外见人,见到了他,便选择了终生相随的爱恋。”
方娥真是他志同道合的文学圣徒:无论是在马来西亚的天狼星诗社、还是在台湾的神州诗社,他们由热爱文学相识,一起互相激励追寻文学的梦想;进而相爱,更产生许多优秀的作品!爱情是文学最好的催生剂!
方娥真是他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战友:方娥真是唯一一个从大马一起飞越神山,到台湾一起求学的天狼星诗社女社员;更是和温瑞安一起被捕,经受冤狱,承受住苦难而没有背叛他的战友!温瑞安认为“神州冤狱”事件只有一个人受到他的连累,受到委曲,那就是方娥真!
方娥真是能够在困难时鼓励他战胜困难,给他生活信心的知己:无论何时,只要温瑞安遇到困难,方娥真的鼓励和支持都是温瑞安战胜困难的最大动力。方娥真有“弦爲知音斷,知音爲弦死”的诗句,相信也是为温瑞安而写。一直到八七年,虽然他们已经明确了不是恋人关系,但是方娥真之勉励鼓动,仍然是他行事做人的重要精神支柱!温瑞安和方娥真的分手,再次证明了相爱之人不一定能够结合的爱情定律!说方娥真是温瑞安的“红颜知己”太轻了,应该说是“人生知己”!
温瑞安和方娥真共度患难,却没能结为良缘。温瑞安说“是她「拋棄」了我。整整22年後,我45嵗才結婚的。”在45岁前,温瑞安陆陆续续结交了五六个女友,相信方娥真的标杆会影响到温瑞安的选择;也相信其中也不乏很优秀的女孩,也有很深入的交往,也有温瑞安被抛弃的情形,大约是九五至九六年中,他就是因为一场恋爱上的冲击及其后遗症,导致寄情于赌博,入赌场豪赌数月。总之,和方娥真分手后到45岁结婚前,温瑞安有几次复杂的恋爱,但都没有结果。
直到遇上了现在的夫人、“好女子小静”,得成正果,温瑞安满意的说:“一,遇上她,是我的福份。二、漂泊大半生我終於有個家了,這個家是她給我的。三,我終於找到我的「她」了。”现在的温夫人刘静作为自成一派的大内管家,温柔的伴随着温大侠左右,贤惠的教育两个儿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可采访方娥真、刘静等)
14、谁是英雄?求新求变的武侠、启后的意义。
温瑞安武侠小说创作在继承了金庸、古龙等传统后,锐意求新,不停的表现变化和创新,他说:“我要写的是有创意的,有思想性的武侠小说,我无意重复前人作品。”“我喜歡這種變化,喜歡不斷變,試新事物。”“我寫武俠小說是一種反抗。對傳統同時也對現代的一種反抗,包括對我仰儀的前輩經典作品,我既然喜歡他們,那麼,我偏要寫出跟他們不同的,另類的,至少是意圖超越的,可能是他們所不喜歡的東西來,因為,在學習的過程中,超越至少意圖超越,才是真正對得起他們的好學生。”“看我的书,会觉得我多变。变,就是我的风格。我不拘泥、不停滞、不偏执。多变就是我的风格!”他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做的!从创新这个意义上说,虽然古龙在新派武侠小说中最早提出求新求变并且付诸于实践,但是着力更多的是温瑞安,可以说他一生的创作都在尝试求新求变,不仅要超越前人,更想方设法改变自己,超越自己。如果论两大高手在求新求变上面的区别,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眼:1、古龙的变化侧重于承前,温瑞安则侧重于启后;2、古龙作品形式上开一代风气之先,思想和内容却依然是偏重于传统的侠义思想和江湖道义;温瑞安的小說则比較貼近現代人的心靈和想法,而且人物也塑造得比較生活化、人性化和大众化;3、古龙小说求新求变是单纯职业作家创作的追求,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温瑞安小说的求新求变是带有批评家色彩的作家创作的追求,独上高楼,众里寻他千百度。
温瑞安曾经说“时下确是流行穿越小说,……我写关七在武侠小说里的穿越情节,是在1985年,那时还只怕还没有人在武侠小说里参入穿越、外星人、异形、超能量的元素。那年头,连‘穿越’二字都未流行起来。”温瑞安武侠小说所体现的现代思想和意识,以及形式技巧的运用,确实开启了新新派玄幻武侠小说的滥觞!像《少年四大名捕》《逆水寒》等等,更具有典型性。
温瑞安在微武侠、武侠影视剧、武侠漫画、武侠网络游戏等上面的不断推动也同样体现了他与时代同步的创新意识!他相信自己的作品没有给时代淘汰、年轻人不觉得落伍的原因之一是他根本还是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信然!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武侠文学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新人总会取代旧人,但到目前为止,站在武侠小说擂台上作为擂主的仍然是“独撑大局”的温瑞安,挑战者众多,却没有人能够取代,我们愿意和希望有高手尽快后浪把前浪拍在沙滩上,更希望花甲之年的温瑞安宝刀不老,以其一贯的“专心、用心、诚心;才情、激情、多情、深情”写作方法创作出更多更好的武侠小说“大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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