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知风草

13，萧十一郎

风四娘永远不会忘记，她第一次见到萧十一郎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个大男孩，光着身子，要逆流冲上瀑布。一次次失败，终于成功，他高声大笑，透出万丈的豪情与霸气。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已经有着这个人了。可是当她再见他的时候，却赌气似的说，就算天下男人死光了也不会嫁给他。只是说的声音越响亮，心里却可能越是虚得很。关外七年，究竟是为了逃避别人，还是逃避自己？

沈璧君一生都会记得，那个男人，他是世人眼中的大盗，他在救她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可是，当她离开，他却会举着她的金钗反复念叨她的名字，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还有，他对她说，我等你回来。那小茅屋里的日日夜夜，是她真正谁也夺不走的宝贝。

只是，她还是不得不离开了他，只因为，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这本来就是世上最大的无奈。

而在我眼中，萧十一郎永远是那个孤独的男子，低吟着“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恻，世情如霜……”这样哀伤而古老的调子，一个人，在漠漠风尘中孑然独行。爱他的人，他爱的人，终于都不能抚慰一匹孤狼的伤口，他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似乎只因为上天在冥冥中也选择了他。

上天在造人的时候，总是似有意似无意，给予一些什么，也要剥夺一些什么的。于是世上的人，千姿百态；于是世上的人，永远在寻觅，寻觅上天究竟让我们失去了什么。

只是，有人找到了幸福，有人却在寻觅中，耗尽痛苦的一生。

而最痛苦最悲哀的则莫过于，明明找到了，却还要放手。

这不是萧十一郎一个人的痛苦，这是这世上太多人的痛苦。

其实一直很羡慕那个深爱着风四娘的杨开泰，那么纯粹的感情，让风四娘都不能不有一刹那的恍惚与感动。只是奈何此情无关风月，风四娘的爱，风四娘的心，早已给了那个叫做萧十一郎的冤家。“一处阳关三千里”，萧郎就真能从此成为路人么？再坚强再倔强的女子，自欺起来也是这么的不遗余力，可也是这样的无济于事。

而萧十一郎爱的，究竟是谁？是可以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四娘，还是情意相惜、却注定有缘无份的沈璧君？多少人在为这样的问题苦苦思索，苦苦追问，我却只想说，不管他爱的是谁，他都注定孤独。

这，不是狼的宿命么？

一直觉得中国最哀婉的一句情诗莫过于“恨不相逢未嫁时”。想那时君未成名我未嫁，该是怎样无忧无虑的大好年华？可是，偏偏在错误的时间相遇，相爱，错误的开始早就写好了无奈的结局。记得亦舒小说中一句话，女人可怜，女人中的第三者往往是最可怜的，谁让她们爱上有妻子的男人？所以注定得不到幸福和祝福。

风四娘一遍遍恨恨的骂，呆子，呆子。却浑然不觉，别人也正在用这样悲悯的目光看着她，看着杨开泰，还有连城璧，那个妻子被别人爱上而妻子也爱上了别人的男人。

感情如果是一场游戏就好了，有规则，可以随时推倒重来；可是感情本来也是一场最华丽最郑重的游戏，里面的每一条规则，都是禁忌，很多甚至终生不能碰企，否则将万劫不复。尽管如此，还是偏偏有人愿意不惜用生命来涉险，这样的不管不顾。

可是，风四娘没有，否则，一夜温存之后，她为什么反而只有感恩，再不他求；沈璧君也没有，道德的砝码重有千斤，已经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萧十一郎更没有，他告诉连城璧，他们都要好好活着，因为他们只是爱上同样的人，他们谁本来都没有错。

感情的债，是一个循环，记得很早看过一篇文章叫做《风月葫芦》，六个饮食男女，各有一个可以招来心上人的宝葫芦，一天机关巧合，六个人同时施法，却惊异的发现，六个人到头竟是纠缠在一个圈中。难怪叫堪破情关，又叫跳出三界，那情的网，真是天上地下无孔不入，连孤狼也不是它的对手。

只是，早已写好的结局不会改变，一个人，一匹狼，彳亍独行于天地间，没有伴侣，只有影子是最忠实的信徒。狼的伤口只有自己才能看见，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默默的背影。

然而已经足够令人心酸。

14，郭大路

“谁说英雄是寂寞的？我们的英雄就是快乐的。”这是在我看来，比一直为后人所称道的《风云第一刀》开篇更值得人久久回味的一句注脚。是的，“快乐”，是这部也许并不如很多古龙笔下其他武侠故事那么荡气回肠的作品贯穿始终的灵魂。武侠世界中的人，有的很骄傲，有的很霸道，也有的很寂寞，像孟星魂，他甚至一次次问自己：我是否真的活过？而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他理直气壮的大声说：我不但活过，而且活的很快乐。那么，他就是注定要吸引太多人眼光的。

很多人一眼看去，却忍不住要失望：一座穷得见鬼的“富贵山庄”，几个又不爱干净又懒得要命的普通人，他们虽然稀奇古怪，却不出众，他们虽然号称人在江湖，演绎的却不是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涯。然而，就是这样几个平凡的人，实实在在，用他们的血与肉，笑声与歌声，真正展示出了江湖天下一方别样的风情。当看完这个故事，没有人再会觉得他们可笑，只有深深的敬佩，甚至有一点点的嫉妒和向往。

郭大路不是个英雄，绝对不是。但是，他很快乐。这就够了。

郭大路是不是真的叫郭大路，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要叫“大路”这个名字的，因为他的人就像一条通天的大路，永远那么笔直，那么宽阔，那么开朗。郭大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把家财几乎全都送给了别人，不但不可惜，还觉得仿佛很开心，像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似乎什么都会一点，从吹拉弹唱到下厨烧菜（每次看到这一段就会想起我的学生对我说过的话：“老师，把你老公甩了吧，我给你找一个上海男人。我们上海男人可是除了生孩子不会什么都会一点的。”上海男人可是有名的好丈夫候选人，可见郭大路也是符合这个标准的，哈哈），甚至武功也不坏，可以一拳就击倒那神秘的黑衣人。他有时候其实比谁都精明，只有他第一个看出烧腊店的老板就是昔日的大盗凤栖梧；可有时候，他却偏偏比谁都笨，简直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呆头鹅”（这个外号的由来是从梁祝十八里长亭相送来的，祝英台对着有眼不识女红妆的梁山伯实在无可奈何，恨不得咬他几口，只能骂一句“呆头鹅”，倒是和对燕七女扮男装后知后觉的郭大路很是相似呢）。

郭大路有优点，他很喜欢交朋友，为了朋友，他明明已经怕得要死，却还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出卖朋友；郭大路有缺点，他的缺点是有一点点的好色，看到美丽的小姑娘，眼睛会发直，连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了；郭大路最大的乐趣是惹王动生气，和燕七斗嘴，甚至还会开开林太平和卖花小姑娘的玩笑；郭大路也有愁眉苦脸的时候，看着雪花似的账单和手里一点可怜的银子，他的一个头不喝酒也要变成两个大了。

郭大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忧的郭大路，一个既可气又可爱有时候还有点可敬的郭大路。

那个始终微笑着的郭大路，我们看到的永远是他憨憨而无邪的笑脸。在我心中，其实郭大路是另一个花满楼似的人物，只不过，他欣赏生活得方式更世俗，姿态也更彻底。肚子饿时，雪花就是面条，红梅成了辣椒。风雅，固然是生活中很高很美的一种境界，而脚踏实地的生活未尝不是充实的、满足的。没有刀光剑影，远离快意恩仇，他在最平凡琐碎不过的生活中，诠释着快乐的真谛。

古龙曾说过，在他笔下的人物中，他自己最喜欢的就是李寻欢和郭大路。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喜欢，不是明月光与朱砂痣的难以取舍，那样两个人，一个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一个却是红尘中的儿女，他们遥遥相望，彼此闪耀，而在我看来，神仙的高贵却寂寞，总是不及世俗的欢乐来得纯粹、彻底。

欢乐的郭大路居然也会有伤心的秘密。那个叫朱珠的女孩子，那枚沉甸甸的金子鸡心，都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郭大路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也会有失魂落魄的时候！那是因为：燕七走了。他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连她究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却已经发誓，一定要找她回来，哪怕佳人在怀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只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种“没有了燕七就像没放盐的菜”的生活，他该怎么过下去？

有了燕七的郭大路，不只是快乐的，还是幸福的。幸福，多么简单的一个词，可是有谁知道追求幸福的道路是怎样的漫长和艰辛！

我无论怎样努力了，可还是做不到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用那些华丽的辞藻去修饰郭大路——这个不是英雄却比许多英雄真实得多也快乐得多的郭大路。一想到他脸上像挂着幌子一样朝燕七撒谎，拙嘴笨舌地解释着怎样愿意为了燕七当掉底裤，我就忍不住想笑出声来。而当他温柔的看着燕七的眼睛，对她说“春天就在你眼睛里”的时候，我们的心，却都要和燕七一样，融化在这春风中了。

郭大路是快乐的，那种快乐，简单而直接。只是，为什么如纯净水般的简单快乐，真正拥有的人却寥若残星？一个叫郭大路的人告诉我们：想要生活得快乐，就要像他那样，对人性有足够的信任，他们对生活有充分的热爱，他的快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对得到的珍惜，对得不到的豁达。这几句话，并不难懂，然而恳切。

所以真正的禅宗是不立文字的，那种大俗中的禅味，是要用心体会的。用心生活的人，总是快乐的。

15，叶开

好多人都对我说：我好喜欢叶开。喜欢，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但如果非要找出喜欢他的理由，那么，我想我至少也可以找出这样几点：叶开的笑很动人，那种有点懒、有点坏，简直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足以融化多少女子的芳心；叶开的武功很高，谁都知道，他可是小李飞刀的嫡派传人；还有，叶开也不是不懂得怎样享受生活和讨好女孩子，他喝着醇香的美酒，优哉游哉游走在江湖天下，本可以无忧无虑、却做了那么多为天下安宁的义举，有时候让你也分不清：他是浪子，还是侠士？

然而，也一定有很多人要跳起来反驳我，不，我们才不是因为这些而喜欢叶开的，至少，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因为这些而喜欢上的一个人，不会这么长久，也不会这么深刻。

我们喜欢花满楼，因为他的安详平和，我们喜欢郭大路，因为他的真实可爱，我们喜欢叶开，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子，才集聚了那样多的关注与宠爱呢？

他笑笑，还是那样的慵懒而又仿佛带着多少说不出的意味：我就是我，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记得我曾经和一个朋友争吵，只因为他说了一句叶开的名字是“树叶的叶，开门的开”。当时我非常固执地对他说，是开心的开，那种郑重其事不容质疑的口吻让朋友简直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同一个字而已，我却偏偏要死盯住不放。然而，真正看懂并理解叶开的人，就一定会明白我的坚持。是的，开心的开，他的微笑，他的豁达，他的乐观，还有他光彩出众的平易可亲，叶开，似乎是注定就要叫这个名字的。

而其实，他本应该叫的，却不是这个名字。

出身武林显贵，他的父亲是神刀堂堂主白天羽，他的母亲是魔教大公主花白凤，无论凭借哪一个人的声望，都足以让他成为天上地下，诸神诸魔共同庇佑的天之骄子。然而，命运就是这样的无常，他的父亲惨死，而从他一出生，就离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的父母本是天下的风云人物，而他看到的父母却只是一对最平凡不过的镖师夫妻。就像那句古诗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而上天也并不是完全忘记了这个也许就会像一片大树上的叶子一样、平凡度过终生的孩子，因为“天下从来也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他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刀小李探花李寻欢，李寻欢是古龙笔下最伟大的人物，他不仅教会了这个孩子天下无双的飞刀，还用他的言行，深深影响了这个孩子的一生。

叶开，他继承了李寻欢的飞刀绝技，也继承了李寻欢的伟大精神，他的刀法和李寻欢一样，出神入化；他也和李寻欢一样，学会宽恕，学会感恩。尽管他也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当他亲眼见证了被亲母视如己出的儿子、他的兄弟傅红雪，是怎样为了复仇，而付出了无可挽回的巨大代价，他毅然选择了放弃与宽容。这样的举动，看似轻易，却不知要经历几多心灵的拷问与审视。

如果说最初还曾经有过犹豫、怀疑，那么，终于放下复仇这个包袱的叶开，是充实的，甚至也是神圣的。我一直记得，万马堂熊熊火起，面对孤苦伶仃的小虎子，他完全不记得这是他仇人的儿子，他送他到一个安全而平静的地方，希望孩子可以从头来过，过上真正快乐的家庭生活，而这之前，他带小虎子来到他父亲的坟前，让孩子发誓，永远不与这坟墓主人的后代为敌，要记得，他们永远都是兄弟。那一刻，仇恨的毒草被连根铲除，种下的希望种子，总有一天将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

叶开是李寻欢的弟子，但他绝对不是李寻欢的影子，虽然他们一样有最仁慈的胸怀，虽然他们都认定：武功是用来爱人而不是用来杀人的，虽然他们都让我们欣慰的见到：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公道自在人心，但是，叶开就是叶开，他不是第二个李寻欢。李寻欢是伟大的，而叶开却是那么的真实。

有人说，从《武林外史》的沈浪开始，浪子，已经成为了古龙笔下似乎唯一的主人公，他们的名字叫李寻欢，也叫叶开。李寻欢是大侠，但也是浪子，那为了苦涩爱情的十年自我放逐，那即使在大笑时也永远不能抹煞的深深寂寞与悲哀，都是浪子身上永不磨灭的烙印。叶开也是浪子，浪子的脸，是微笑的；浪子的心，是寂寞的；在我们面前，叶开总是是一副仿佛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样子，而在没有人的时候，他的脸上也会情不自禁流露出他内心的真情与惆怅。

但是，叶开遇见了了丁灵琳，这个从朱七七时代就一直鲜活到如今、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她爱上了叶开，也让叶开爱上了她。她改写了浪子的命运，也拴住了浪子的心。如果说在我眼中叶开和李寻欢最大的不同，我想，那就是叶开更用勇气和担当，面对自己的感情。李寻欢为了让林诗音对自己死心绝望，不惜用花间荒唐来刺激这个深爱自己的女子；而叶开在丁灵琳一天之内为救那些深爱自己的男人而几度易嫁的时候，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更加怜惜也更加敬佩这个看似天真却原来比谁都坚韧的女孩子。如果没有足够的胸襟和气魄，叶开也许就不是叶开。浪子也许有千千万，叶开却是唯一的。

因为他深知，仇恨所能带给一个人的，只有痛苦和毁灭，而爱，才是永恒的。“生命如此美好，爱情如此奇妙，一个人若还不能忘记仇恨，岂非愚蠢得很？”他微笑着，看着这个世界，看着所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没有仇恨，只有对美好生活的深深憧憬与膜拜。

最终，叶开选择了一个最没有地位、没有财富、没有声势、没有荣耀的名字，也选择了一种最简单最快乐的生活方式，他藏起了飞刀，放下了仇恨，而是用爱的胸膛，勇敢迎接每一天的朝阳。

16，王动

很多人都喜欢郭大路，喜欢他的乐观、豁达、真实和快乐。

也有很多人喜欢王动，喜欢他的外冷内热，喜欢他的隐忍也喜欢他的迸发，喜欢他的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喜欢他特有的黑色幽默，喜欢他用那种匪夷所思却又是无一不在情理之中的方式，来处理他的生活。

郭大路叫郭大路，王动却应该叫王不动。当郭大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败的做贼经历在“富贵山庄”上演，作为主人，他不但眼睁睁看着陌生的闯入者前前后后跑遍了他的整个家，临了还要问上一句：“你找到什么了吗？”郭大路反而被他问住了，一时竟哭笑不得。而我们也不由自主被吸引了，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古怪的人吗？

我想，我应该就是从王动出身世家、不可能不读过一点诗书，却偏偏要给自己的庄园起名叫“有竹无肉居”那一刻开始，喜欢上这个不一样的男人的。他简直老实的要命，也仿佛懒得要命（不然想当然的“富贵山庄”怎么会就剩下了一张大床，估计如果不是人有睡觉和吃饭两重基本需要，这张床也早就保不住了）；他有时候看上去比谁都严肃认真，有时候歪理却比最不讲道理的女人还要多。更要命的是，他的那些歪理往往是谁也反驳不了的，连郭大路都不行。

谁也不是生来就长成现在的样子，人之初，性本无。王动的故事看上去要比郭大路神秘得多，也曲折的多。而有了怎样的人生经历，也就注定了你要被造就成什么样的人。

当一个出身武林世家、从小就调皮好动的孩子，怀揣着万丈雄心与梦想，自以为长大要去闯荡江湖的时候，他遇见的人，也许对他的一生都会产生很重要的影响；而他所做的事，也许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不能代表他的真正本性的。王动自己也许都没有想过要成为赫赫有名的“一飞冲天鹰中王”，只是一个那么迷人的女子用动听的声音对他说：男子汉就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时的他还年轻，年轻到还无法准确判断究竟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然而当他终于厌倦并开始质疑起这种生活的意义，他还是选择了放弃。要逃离千百年来已经设定不变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法则，谈何容易？但他毕竟是做到了。并且毫不留恋，这样的魄力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看那些一直在归隐和复出间挣扎的人，就知道了。

只是，当他终于回到当年千方百计想要离开的家门，却恍然发现，人事俱非。自欲养而亲不在的锥心痛苦，让王动再也不动了。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壳子，然后躲在里面，不知今夕何夕。

郭大路的误打误撞，居然鬼使神差有意无意又一次开启了他冰冷的心扉。朋友，一个多么神奇而温暖的词语，他们让他惊奇的发现，自己还有热血，而面对这个想要逃避的世界，那里究竟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他去热爱。如果说郭大路是一粒火种，那么，他也不是融化这冰雪的唯一理由，而是因为王动冰雪一样的外表下，本来就是燃烧的火焰，那种希望，是不能轻易被扑灭的。王动，郭大路，还有燕七和林太平，这样四个人的故事，从此开始多姿多彩起来。

王动不动，但是一旦他动的时候，那就谁也拦不住他了。他虽然可以放弃昔日的名声与财富，甘心选择做一个快乐的穷光蛋，但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是那段最初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因为无法忘记，反而更加冷漠，也是恨她爱自己不如自己爱她那么多吧？这种“深爱却要伤害”的老问题，似乎是注定无解的方程。但是，当她有了危险时，不管“红娘子”是怎样臭名昭著的恶女人，他还是甘愿以肉身为她涉险，那一刻的男儿本色，真是看得人豪情万丈。王动，始终是一个真实的人，他为自己造了壳子来逃避他不愿面对的一切，而当他发现一切都必须面对的时候，他也能亲手打破这壳子。单凭这份勇气，已经足够让人叫他一声“王老大”了。

王动是“富贵山庄”的老大，有人说他是那种注定要做老大的人。他的沉着、机警，他的细心而不动声色，郭大路对燕七说：“王老大实在很解我，天下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这么了解我的。”燕七回答他:：“他的确最能了解别人，不但是你，所有的人他都了解。”

是的，了解，却不居功，也不戳破，王动告诉我们：尊重和理解朋友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就像为了保护他们不受伤害自己宁可板起脸来先伤害他们，而为了相信他们，也愿意让他们留下来陪自己面对危险，不管怎样，这都是一种美好而高尚的品质。

可是这样的好老大也有捉弄人的时候，郭大路巴巴的跑去向他求教问他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明知各种端倪是出在什么问题上了，他却偏偏故意做出万分惊恐状，刺激郭大路“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据说黑色幽默的最高境界就是忘我投入，而等到他人投入时又能入能出。看来王动着实是个中高手，不比他的武功差。而他也有孩子气的时候，明明自己输了旗，还非要赖在别人捣乱的名义下，虽然他和郭大路是看似不同的人，但是在对待生活和朋友上，他们有同一个名字——“赤子”。

当故事的最终，红娘子终于明白：“真正的情感是不用任何手段的，你若要得到别人的真情，只有用自己的真情去换取，绝没有第二种法子。”此时，王动温柔地对她说：“只要你真的能明白这道理，永远都不会太迟。所以现在我们也应该去喝杯甜酒，我们的苦酒也已喝得太多了。”

那一刻，我们看到，春天原来是无所不在的，王动的眼睛里，也有春天。